麻梨树(上）

作者：毛超群

    小那时，和我家同住在一条小山沟里的瓦房有三座，都是坐西朝东一条轴线上，分上中下三个位置修的。三座房子都相距很近，我家房子居中，前后上下两家炒菜煮饭闻得到香味，连说话吵架都听得一清二楚，算是真正的隔壁邻舍，鸡犬相闻，唇齿相依了。

    上下两家的房子都比我家修得早，我们家的房子是后来从大星寨下搬出来修的，比前面雨伯伯家的高一丈左右，比后面祥伯伯的房子矮一丈左右，象个楔子一样插在中间。乡下的人家都特别看中风水，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上下两家人都对我们家的房子特别心怀着怨恨。背地里前面的人家总说我们家的房子把他们压住了，后面的则说我们家的房子把他们的正向挡住了。总之，三家人就为这个最主要的事情心里一直都暗暗有些耿耿于怀。

    祥伯伯家地坝边挨我家瓦房后面有很大一棵老麻梨树。

    那棵老麻梨树下半截五短身材，上面枝繁叶茂。主干粗得一个大人怎么也无法环抱得了，必须要两个人牵手才围得住。具体有多粗谁也没去真正量过，粗壮的主干并不高，不过就两三米，但它的几个分枝却都比我家门前的那两棵梨树要粗壮两三倍。这棵老麻梨树有多少年了，我不清楚，也从没听老一辈有说起过。反正它下面的树干、树皮都苍老凸凹地皱裂着，纵横交错地暴露着深深的凹裂口子，并且黝黑潮湿的老厚树皮上长满了许多厚厚的青苔。但它上面却长得特别的枝繁叶茂，弯曲的虬枝像巨龙一样匍匐生长在我们家瓦屋后面，伸得最远的枝丫都已经越过了我家瓦房的屋脊去了，遇到大年梨子结得太多，累累硕果就将老树枝条沉沉地压弯在屋脊瓦片之上，整个瓦房后面靠灶屋那一大片盖瓦几乎都在这棵老麻梨树的树荫笼罩之下了。

    每年春天的时候，这棵老麻梨树，就开满了雪白的梨花，但我小时候却很少特别去留意过这些梨花，也从没具体观察过它开花的时候到底和我家门前的那两棵苍溪雪梨是不是同时开花。至于它开出的梨花花瓣、花蕊、花型就更没去留意过了。只知道这棵老梨树每年春天都要开出如漫天白云的雪白梨花，等那片白云飘走之后，就结出很多密密麻麻的梨子，一到成熟的季节，满树都是繁星密布的麻梨。

    麻梨树在乡下并不多见。

    在梨子的家族中，麻梨算不得什么，根本就排不上号的，甚至是人们最瞧不起的，它是没有什么地位的。那时，一般人们最喜欢的是苍溪雪梨，然后是那种叫水冬瓜的青皮梨。麻梨皮厚难啃，几乎都很少有人问津。

麻梨是熟得最晚才可以吃的，按现在的说法是最典型的晚熟品种了，一般所有的梨树都摘完吃光之后，这些麻梨都还没有熟，皮依然梆硬，啃都啃不动的。我家门前有两棵苍溪雪梨，但比起祥伯伯家的这棵树，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它随便一个枝桠都比我们家的梨树主干都要粗，并且我们家的雪梨每年最多只结几十个，根本就不够我们几个小孩吃。而祥伯伯家的麻梨树却是铺天盖地一样，数都数不过来，这让我们这些嘴馋的小孩心中对它又爱又嫉恨。

    父母主要恨它每年结这么多梨子，每年都会落很多叶子、梨子和老枯树枝下来将我们家后面房子上的瓦片打烂。特别到了深秋快要滑落进冬季的时候，厚厚的枯枝落叶总是将后面盖瓦巢里的雨沟填满，遇到下雨的时候，雨稍微大一点，雨水就跑不赢，就会渗漏到后面灶屋里来。并且那些树叶总把特意安在房子上面采光的仅有几匹亮瓦都遮着了，让后面倒堂屋里经常都光线幽暗，根本就看不清楚。每年那些麻梨熟透的时候，都要落很多下来，遇到吹风下雨也会有不少衰败的落果掉下来。特别是他们家摘梨子的时候，落下来的梨子和攀断的枝桠总是经常将我们家房子上面的瓦片打烂很多。

    那棵树结满麻梨的枝丫大多都匍匐悬空在我家后面的房顶上，他们家要想把那些熟透的梨子全部摘下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树虽然很大，但那些结梨子的枝丫却是悬空延伸，不敢人轻易爬上去的，老树脆枝，果实累累，看起来就悬吊吊的，稍微用点力就可能随时折断掉下来的，不只是会砸坏我家的房子，还可能把人都摔伤的。他们家最想的就是这个时候可以爬到我们家房子上面去，人小心地站在瓦上面，轻松伸手就可以将挨近的那些梨子全部摘得干干净净的了。可两家人因为房子的事情，心中积怨很深。这个时候，自然你不会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他们就只能用一根长的竹竿在梢头编一个专门用来套摘梨子的笼子，小心将那梢头带有一个小竹笼子的竹竿伸到要想摘的麻梨下面，顺势将它小心装进那特制的竹笼子口里去，然后看准方位轻轻一扭，那熟透的麻梨就摘进了竹笼篼去了，这样就把想要摘的梨子摘下来了。